春天和紫罗兰仅存在于歌曲之中，这个城市四季含混。空气中漂浮着尘埃和机油的味道，临近的某一条路在施工。
所有五月出生的同学站在讲台上，不知所措地等待毫无喜悦气氛的庆祝。
班费买的蛋糕意外豪华，足够五十个人每人一角。近在咫尺的一层一层的白色奶油像吐司上的厚果酱。她将手背在身后使劲攥着袖口以克制愈发强烈的反胃感。
台下的同学高高低低地唱完生日歌，一齐鼓掌。“寿星们一起给大家分蛋糕吧！”老师说。
她握住递来的塑料小刀。
同学们按着座位的顺序排队上前。
吴小茜笑着接过属于自己的一份，用手指挖了一点品尝，甜蜜地笑起来。她犹豫着要不要回以一笑。这时，整个纸盘拍在了她脸上。
引爆的信号。
“就是啊！生日会没有这个就不好玩了！”
一脸的奶油缓缓流动，像蠕虫盘踞。她一时不敢呼吸，慌慌张张地清理自己的脸。
“阿圆，看这个！”
一个盘子砸中了身后的黑板，同时她感觉到头发也不幸遭殃。
站在两边的同学也放弃了分蛋糕的工作，A索性把B的脸摁在蛋糕里。教室内的气氛顿时沸腾。
“别跑嘛！一起玩啊！”
不断有奶油糊在她的衣服上。她飞奔向走廊，冲下楼梯，差点与某人撞了满怀。
“……Lime。”
“下雪了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睫毛上是一片白的。”
他伸出手，然后舔掉了手指头粘的奶油。
“其实今天是我生日。”她边说边用手擦脸，发现发梢也坠了一团粘腻的白色。
“这样吗？”
她舒了口气——他没有祝福她。他们以前一后地顺着走下楼梯。
“我不想回家。只要不是回家，上哪去都行。——你等等，我去洗一洗这些。”
“去我家吧。”他提议。
可是书包还在教室，还得回去，得穿过每一个人——想及这点忽然双腿就像灌了铅。
她冲进卫生间洗了把脸，镜子里的她表情僵硬，而微微天然向上扬的嘴角又似乎努力地带着一抹笑意。如果她是别的什么人，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奶油拍在这张伪善的脸上。
搭公车的途中两人都很沉默。即使擦去了奶油，前襟仍然有一串明显的污渍。她把书包抱在身前以遮挡住面孔。窗外流过一丛一丛的穿校服的身影，他们看起来像上升的肥皂泡。
“Lime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能说得出我的名字吗？”
“阿满。”
她毫无前兆地哭起来，跪下面对着灰扑扑的布艺沙发嚎啕。她的名字。她真实的名字留在户口本上却没人使用，像瓷器底部上无人解读的款识。Lime似乎是不知道该作何安慰，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轻拍她的头和背。
“我……不想……再装作是另一个人了！”接着她语无伦次地解释了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。
“那就不要。把今天当作新的开始怎么样？”
“你说得对。”她擦了擦眼泪，收起情绪，僵着肌肉笑了一个，进浴室里洗了头发和外衣，让Lime拿来校服换了穿。
“你穿会显大吧？”
“没人会留意的。”
Lime耸了耸肩，把吹风机放在一边。
这不是实话。她得顶着一丝不乱的头发浑身一尘不染地回到家，否则就不能靠近餐桌。她脑中闪过樱桃木的纹路。白色水柱哗哗地注满水盆，泛起气泡。一切好像都可以置之度外。
弄干了头发，她向Lime道别。
“再见了。”他说。